当狗

· 3131字 · 7分钟

以前,时间是按天过,如今,也还是一天天过。

星期二晚上临睡前瞅了一眼楼栋群的消息,里面沸反盈天,正在讨论小区可能封闭管控的事。有住低楼层的小伙伴在自家阳台上和楼下的大白对话,仅仅被告知不要乱跑。过了一会,由于没有发布比较官方的消息,群里安静了下来。但是阅读了那些消息的我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因为没有囤菜……也因为从2020年解封至今,我很幸运地从没被封过,对于可能被封控的未知产生了一点恐慌。

星期三早上醒来,看到楼栋群里网格员说只封了一栋楼、其他正常,于是乎又像平常一样遛狗、排队做核酸、出门上班。比较震惊的是,小花她们那边整个区直接被封了。到了公司以后,一刻不停地干活,几乎无暇多想。下班后,由于下雨,没法骑车回家,只好去坐地铁。下了地铁,穿过公园和购物广场时发现很多商铺关门了,小区周边商铺也被封了大半,于是又没能买到菜。回家以后翻遍各个买菜小程序,终于在其中一个上面买到点鸡蛋和速冻饺子。到了晚上十点,带狗下去,守在一个被封闭的门里等着速递员从门外把东西递进来。虽然还是没囤到蔬菜,但是有了鸡蛋便安心不少。

星期四早上醒来,看到楼栋群里的新消息是整个小区三分之二被封了,而且刚刚好以我住的那栋楼为分界线,幸运的我依然是幸运的。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楼栋前面的路上有工人正在搭铁架子和铁板,一道长长的铁架子连接着小区两边的围墙,工人们站在凳子上,把一片片铁板竖放到铁架子上,就这样一道铁制的临时围墙慢慢成型,将小区截为两半。带着阿木狗下去溜的时候,铁架子已经差不多搭建完成,在离开的必经之路上,一位工人正在焊接铁架的缝隙。阿木狗看到电钻上兹兹兹冒出来的火星不敢靠近,我也不敢。另一位工人看到怂人和怂狗,默不作声地绕过焊铁架的工人,从他的左边侧走到了右边侧,于是我明白火星并不可怕,但阿木狗不明白,于是只好抱着它从焊铁架的工人的右边侧走到了左边侧,此时我们都在铁墙的同一侧。

早上遛完狗回去的时候,工人们还在搭建那道铁墙,之前是搭了铁架子,放上了约两米五高的铁片,现在是把铁片与铁架用钉子封死。走着走着,阿木狗忽然不肯走了,怎么拉都拉不动,我一心以为是狗子没溜够正在发狗脾气。一个大爷提醒我小狗在害怕,另一个大爷提醒我把狗抱起来走。接下来我要开始矫情啦,请看到这里的人类提前做点心理建设工作,如果是狗就不必。

——矫情的开始线——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是也不知道不懂得、学不会的那些事情究竟是什么。以早上遛狗的小事为例,如果阿木狗和我同时害怕电钻的火星,那么我才会想到阿木狗也会害怕,可是当我不觉得害怕而只有阿木狗觉得害怕的时候,我的脑子根本就不会反应过来阿木狗正在害怕,可是路边一些年长的爷爷奶奶们就能很容易看出来阿木狗在害怕。不知道是不是我特别愚笨或者迟钝的缘故,总之就是只有那些我能体会到或者体会过的感受,才能从其他生物身上也感知到,或者说只有我在意的事情,才能替别人也想到。

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因为我太理所当然地把阿木狗当“狗”了呢?因为在养阿木狗之前,其实我也没什么养狗的经验,脑子里关于“狗”的概念是很模糊的,以为狗子们都天生具备忠诚、勇猛、护主的特性。即使养阿木狗好几年了,关于“狗”的概念也没怎么更新过,许多时候看到阿木狗貌似忧郁的眼神也完全不懂它在表达什么,也不懂为什么它很喜欢坐在阳台上看下面的风景。我可能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把阿木狗当做一条“狗”,当做只会受本能驱使的生物,未曾仔细想过一条真实而具体的狗会有情绪、有情感、甚至有智商,也没有把它当做类似“家人”或者“伙伴”的角色。所以每天早晚遛狗都只是在履行作为狗主人的责任,当我觉得遛完想回去的时候,大多数情况就会强行把阿木狗带回去,不管它愿不愿意,因为只把它当“狗”。最初的最初,养狗是达成小时候的心愿,而现在,养狗是不怎么需要花费心力便可完成的责任。至今为止,我可能并没有对阿木狗产生爱。

唉,我怎会如此冷漠无情呐。也许我可以先从学习关心一条狗开始做起,这样说不定以后就能学会怎么关心人了吧。

——矫情的结束线——

上午的时候,楼栋群里又传出一个消息,小区里发生了伤人事件,有人被捅了三刀。当我看到这个消息时,内心里毫无波澜,和看到英国换首相的消息一样平静。虽然英国很远,而小区很近,但也还是一样,一样是与我无关的事。原来我不仅仅是个冷漠的人,还已经变成了一个麻木的人。原来不是这样的,在2020年疫情刚发生的时候,我看到武汉疫情相关的信息内心里会跟着难受,今年上半年看到上海封城后的一些信息也一样难过。不知道是一点一点变得麻木的呢?还是就这几天突然变得麻木的呢?

如果是一点点变麻木的话,会不会是因为这几年世界上大大小小的坏消息太多,内心里被坏消息带来的情绪震动次数也太多,于是无形中铸起一道心墙来保护自己,将关注范围一次次缩窄,直到今天才意识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是这几天突然变得麻木的话,会不会是因为无法承受疫情带来的不确定性,由于生活节奏被扰乱,用麻木来替代思考?

上午小花跟我说现在是奶油草莓播种的时候,也许我可以去买些种子来种,实现草莓自由。可是我当时却矫情地表示,对生活的的热情被剥夺了,提不起兴致来想这些,脑子里好像有很多想法,又好像空空如也。已经被封过几次的小花很淡定,正在被封着的小花很淡定,从未被封过的我不淡定,至今都没被封的我不淡定。小花劝解我说现在已经演变出成熟的封闭式管理机制,不需要焦虑。

下午两点的时候,突然收到通知说办公大楼三点会封闭,让回家居家办公。虽然那时的天气是阴天,气温只有十几度,刮着3级北风,但我选择骑车回家。冷是真得有点冷,我怀着一种贪婪的心态很慢地骑着,一路上能看到许多租界时期留下的外国建筑,街道很干净,武汉市政府门前大路中间今天没有人站岗,于是地面上那个黄线划的圆圈是空的。

回来以后我四点就把饭煮上了,然后把冰箱里剩下的半个包菜炒了吃了,这之后冰箱里就只剩下一盒鸡蛋,一碗上周末煮翻车了的豆瓣红油,一袋昨晚买的速冻饺子,以及以前给阿木狗买的两块鸡胸肉。大米不缺,油和调味品不缺,还有一袋苹果和一袋橘子,但是没有菜。讲真,一写到这里,盘算完家里余下的粮食,我对生活的热情就回来瞬间不矫情了。话说我昨晚和今天白天都在不同的买菜小程序上买到菜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送到,所以只有明天早上和中午两餐是暂时没菜吃的。不过也不用过得这么惨啦,因为我没被封,只要做了核酸就能出门,然后就能到外面的店里过早啦。

最后再矫情叨叨一下: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还是觉得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了,昨天和前天也不一样了。说不定,许多年后会有人来到这里留言感谢我,感谢我如实地记录着我经历的生活,因为未来的世界和现在相比也大不一样。

2022年10月30日更新:

今天我们小区被封的那三分之二楼栋解封了,只剩下一栋楼还封着。但是由于我前两天做的核酸结果没出来,现在没有24小时核酸阴性证明,也还是没法出去。

比较奇怪的是,小花她们那里还封着。看起来武汉市不同区的政策是不一样的。

2022年10月31日更新:

预通知,整个小区明天起要连封5天。今早上收到小花的消息,说她们那边今天解封了,我都为她感到高兴。

2022年11月20日更新:

下周又静默,要居家办公。好在已习惯这样的日子,物资足够,一点也不担心什么。

后来想起在广州的青青姐,给她打电话,她说被封在家二十几天后确诊新冠,被拉去方舱,已经发过烧也退烧了,可是等到将来出去以后,因为有过阳性,也许那些用工的老板会担心复阳而不收留,说不定要去住天桥底下。她说的这些我觉得似曾相识,上半年上海疫情的时候,就有过类似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