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恐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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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停止思考,也不能停止厌恶这个世界,但是想想在残酷现实下仍有许多温情,于是也更加无法停止继续努力热爱这个世界。

坐在回家的火车上,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看着不断倒退的窗外风景时思绪比平时更活跃?或许是因为此刻与日常有很多显著的不同,就这一会,我已经可以联想到很多很多:

其一,风景一直在变,但我是以居高临下的视角俯视车窗外的风景,与日常的平视视角不同。

其二,风景是静止的,而我坐在火车上一直前进,是我在变。由于搭乘火车之便,快速前进容易让人联想到人生种种转瞬即逝的瞬间。

其三,任何一瞬的美丽都无法挽留,风景与我不能做到同时静止。

其四,风景与我同时都在变,即便在空间上各自静止,也仍有时间上的变化。

其五,我所想到的,一定有很多人都想到过,只是未必为我所知,但也有一些是我知道的,比如苏轼叨过“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前些天我忽然开始为“如何考虑别人的感受”而钻牛角尖,这个问题我觉得很难,拿去问朋友,有的朋友直接给了我她的答案,有的朋友叫我不要怀疑自己同时给我留下一个新问题:你在恐惧什么?

其实在给朋友们写信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似乎隐隐约约地看见了我的恐惧。在那个梦里,许多时候我可以很正常地在世界上行走,可是当那个恐怖的怪物突然出现时,如果我没有找到什么东西把自己的身体完全地遮盖起来,那么会被怪物抓住,怪物身上长着许多锋利爪牙,力气也大,可以很轻松地撕扯我的手臂却又不直接扯掉,怪物会朝两个方向扯着我的手臂与身体,肩与臂膀的骨头关节开始分离,让我感受到一阵持续的钝痛。不知为什么,怪物手下留情,容许我继续活着,于是我继续在世界上行走,寻找可以抵抗怪物的办法。后来,吃过亏的我为自己随身准备了一个可伸缩的套子,一旦意识到怪物快要出现时,可以随时随地立马撑开套子,让套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全都盖住。梦中的世界里全都是喜欢的颜色,绿色、蓝色、青色,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雪白的婴儿。我试着抱起这个婴儿,它的身上却突然开始长出尖刺,我怕它会变身成那个怪物,于是把它扔进了水潭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在不断往下掉的同时,我也在往下掉。

那个噩梦在醒来以后就全忘了,又经历许多次思索后,我想答案也许是我在恐惧自己的偏执、傲慢、为恶、没有进步。可是,为什么人会恐惧自己呢?

有一件事对我来说很容易,但也许对别人来说有点难度,那就是与自己对话。我的心境里有一片湖,在这心湖附近长期共存着一个本初的我和一些自我意识,后者原本是不存在的,是在成长过程中不断衍变出来的。本我与自我的关系并不复杂,一方面本我感知世界、倾听万物,而另一方面自我约束着本我,勿使我的一切行为全被感性和本能驱动,使我不必成为本能的奴隶。

我所恐惧的偏执、为恶、没有进步都是来自于自我意识的约束,大概就是小时候课本上学来的“三人行必有我师”、“不积硅步无以千里”,若有朋友提出希望我改进的建议,我大概率会先思考这建议是否适用,小概率会像这次这样钻牛角尖,会觉得不遵从便是偏执,不顾他人感受便是为恶,得到建议却不去改进就是没有进步,没有做到这些就会错失令自己获得成长的机会。

另外所恐惧的傲慢来自于本我,自认为内心强大,强过别人,可以承受和包容一切误解,所以打开心与人交流很容易,无条件信任朋友不会伤害自己也很容易,接受朋友提出的建议也应该要很容易。

以上种种使我在社会上混了很多年都还学不会很多的人情世故法则,就是因为驱动自己改变的动力根本就不是得到别人的认可,或者迎合社会运转的规律和其他潜规则来获得什么成功,而是来源于自我意识的约束,以及本我的真心所愿。

基于以上对恐惧来源的分析,就可以再一次琢磨一下小花给的答案,关于“怎样做到顾虑别人的感受”:

  1. 考虑下这样说话是不是会让别人感觉不舒服;

  2. 需要考虑你和对方的关系适不适合说这种话;

  3. 可以在不熟的人面前不那么直白。

这三点,我无法对所有人都做到,但其实对自己认定的朋友都已经做到了。

首先,我对朋友的定义是“友在前朋在后”,如果是对在意的友人,本来就会很顾虑友人的感受,只不过有些时候大家脑回路差别很大,我所顾虑的和友人希望我去顾虑的不在一个频道上。

其次,我也确实无法做到顾虑所有人的感受,或者去猜所有人内心的想法。依据我的个人经验,如果一群人包括我都在一个饭桌上因为某种目的一起吃饭,即便我只顾着大吃大喝撒也不管,或者偶尔说出几句冷场的话,其他人也还是会见机行事把这些小细节圆过去。再加上本人对氛围、气场等感知水平奇差,许多时候都不懂别人在尴尬什么……

再次,我们家全家都是那种说话直来直去的,任何场景下各人心里有什么不满、抱怨、委屈之类的立马就说出口,什么事说出来也就过去了,反倒是我浸润在社会规训中时日已久,已经学会了沉默和隐藏。倒也十分理解有许多朋友确实无法轻松畅快地随意说出心里想说的话

最后,我头一次发现自己对朋友的态度是有差别的,绝大多数时候朋友提的建议或诉求会由自我意识来接收和处理,一般好的情况就是心甘情愿乐意去接受,不好的情况就是像这次这样抗拒、自我怀疑且钻牛角尖。但有一种情况除外,友人给的建议由本我直接接收到,这时第一反应通常都是怼回去,怼完以后居然立马就能毫无障碍地接受,这可能是因为友人给予的尊重和信任非常足够,所以自我意识不会主动去约束本我,就这么先由着本我产生了最自然的、不经大脑只由心的反应。

总见着什么教别人人生道理的会提到一点,大约是人际关系中不要试图改变别人。这……强行改变别人当然遭人厌啊。但其实生活中我总在试着一小点一小点的改变自己,有些是受到朋友们潜移默化、春风化雨般的影响,有些是我愿意去改变,还有些时候发现自己有了一些不喜欢的变化还会试着改回去,哈哈哈。当然啦,实在逆不回去的也只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