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与得到

· 3278字 · 7分钟

近来十分多梦。

  • 第一梦

读研究生的时候从没开过组会,被小福戏称"当兵的从没摸过枪"。一天梦里,我去开组会,办公室里有个长方形红木的会议桌,一圈人围绕桌边坐满,马上要站起来汇报的人就是我,可我竟然连汇报的主题是什么都不知道,紧张之下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再一次醒来,竟然在一个升降电梯里,本来我只是要去8楼,可那个电梯却只能先上后下,眼看着楼层数字迅速上涨到38、58,又快速下降至28、18,可电梯一刻都不停,又飞速上升,如此上升下降许多次,我又失去知觉。很快又醒来,是在老家的楼房里,我走了出来,四周很多菜地,也有很多很细很白的小路,天地靠得很近,有一棵极其茂盛的大树,它往地下似乎扎根很深,往天上却又似乎即将戳破天幕,有风吹来,树上飘落白色的花或是雪。

  • 第二梦

考试很不公平,答卷完成后要将考卷卷成很细的圆筒,排队到窗口上交给工作人员,再等一会拿到一盘绿叶青菜,整个考试才算结束。起初排队的队伍十分有秩序,我在队尾眼见着前方交卷的人依次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绿菜。可是刚排到我的时候,突然涌上几人疯抢,绿菜们一下子就被抢光,工作人员却判定为我从未交卷。我不知所措,我最好的朋友成了我的同学,又带我重新回到教室去写新的卷子,还悄悄告诉我一些通关秘诀。我的心安定下来。可画面一转,我又迷路了。明明就是只需转一个弯的直路,可我无论如何都走不到终点。天渐渐黑了,有两伙人在路边争吵,他们争不出输赢,又不愿动武,于是打赌说菜园那条路上有很多坟墓前有人祭奠,倘若深夜过去在路上站一整夜,那么就能赢。我也跟了过去,大家全都浸在黑夜里,至高的天空上却很亮,他们分成两排全都站在路边,面向菜园里的坟墓、背向其他人,路突然变成斜坡,打赌的人们纷纷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倒下去,然后在路上越滚越远。朋友给予的安定仍然令人感到安心,我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 第三梦

又要考试了,我却觉得宿舍的被窝太暖和,不愿意起床。不知是谁,一直放音乐又大声唱歌,我觉得太吵,忍不住怒吼,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消失,我从被窝里钻出来,发现宿舍就剩我一人,我得赶紧穿上外衣赶去教室参加考试,可是无论如何衣服都穿不起来。宿舍里又有了人,有人递给我几张纸,上面写了老师对我的评价,可我才看第一张的前几行,纸就不停往下掉,我去抓,人也跟着往下掉,宿舍里的上下铺似乎垂直无限个,我一直掉了很久都没有到底。等我好不容易终于捡起那几张纸,可纸上的字却消失了,就这样,一整夜不是找纸就是找字,累不停。

今年阿木狗开始受病痛困扰,十月初当我从医生口中听到检查结果时,忽然一下子明白电视剧里的情节演得很真,刚得知消息的时候,人的身体会变得瘫软,很难支撑,体温也会莫名消散让身体变得很凉。我的心理也一下子变得非常脆弱,找很多朋友去说这个事,试图抓住更多的安慰来填满突然被挖空的心。

起初我很难接受这件事,经常做噩梦,总有很多情绪偷袭我,白天的心情变来变去,无数的悔恨、愧疚、自责、遗憾。讲真,直到现在我也还是会幻想,幻想医生是误诊,幻想阿木狗的身体状况还可以逆转。也许我不是在幻想,也许那才是真正的真实。

噩梦持续两周后,自以为已经恢复理智,开始不断思考一个问题,从现在到未来是否存在一条最完美的路?到底怎样才能做出最完美的选择?

我是学统计学出身,这个专业的思维里总是要根据数据来做出决策,主要有两种思想:频率学派与贝叶斯学派(ps才做了幻灯片写这些,干脆搬过来)。前者大致是:想象存在一个和宇宙同等体量的超级大模型(参数固定),只要掌握了全宇宙所有数据(全量样本),那么任何一人、任何时间做出的行为都是已知的(可预测)。而后者大致是:不存在能预知一切的超级大模型(参数未知),任何一人、任何时间做出的行为都充满"不确定性",但可以用概率去描述(度量不确定性),并且随着数据动态更新而调整推断(先验概率 + 数据更新 = 后验判断)。如果让这些思想来指导我做出决策,那么频率学派的思想教我获取更多数据,才能无限逼近那个完美选择,而贝叶斯学派的思想教我不存在完美答案,只能不断修正认知,要我学会与"不确定性"共存。

但我实在是太希望那个完美答案存在,又太害怕自己走错路。我仍然很难面对失去阿木狗,这样的失去所带来的痛苦对现在的我来说,其实是一道超纲题。我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失去尚未到来,还存在于未来,面对不了的难题暂时先还给未来,只做当下能做的小事情。

阿木狗因为食欲不振,渐渐瘦下来,这一整个过程里,我观察阿木、安抚阿木、抱着阿木说悄悄话(ps由于还面对不了,所以现在无法去详细展开写出来,留待将来慢慢回忆)。我的脑子从来也无法停下来思考,一个新的问题变得更加重要,到底从过去是如何走到现在的呢?人的作用、先天基因、环境的作用,到底哪个造成了现在的结果?不论如何,阿木狗一定想跟我说很多话,我知道它一定不会怪我。

忽然想起《士兵突击》里许三多经常说的那句话——“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做有意义的事就是好好活”,我好像有点懂得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

在草原五班那样的地方,驻守的士兵们没人管、没人在乎,也远离了集体,偌大的草原上,士兵们纷纷陷入精神上的虚无和迷茫,他们混日子也被日子混。许三多到来后,他像一面镜子一样,让其他人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也终于都开始觉醒,想要像一个军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着。这时候,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做一个军人,做符合军队标准和内心标准的军人,士兵们混沌的精神世界诞生了秩序,这才有了意义。

后来钢七连被解散,史今班长走了、连长也走了,只剩下许三多一个人。他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也会迷茫,也会痛苦,对未来也无法产生什么期盼。忍受再多的苦,也未必能换来多少生活给予的甜1。在这个阶段,坚持做有意义的事和坚持做任何事都是一样的,重点只是在于坚持,全力以赴做好自己的事,不再需要所谓未来的盼头、未来的意义来给现在赋予苦尽甘来的价值,那么自然而然地,做有意义的事就是好好活了。

当我陷入虚无时,也许可以通过赋予生活一些意义来给自己鼓励,让人想着未来的奖励而忍耐当下的磋磨,从混沌中建立起秩序。可当我陷入即将失去至亲的苦痛时,意义本身就变得毫无意义,只好换一种思路,不求未来结果如何,只求当下全力以赴。

比较,让人得到,也让人失去。如果说一个人的思想上维度单一,价值观念非此即彼、非黑即白,比如总是将年龄的大小看成绝对的价值高低,那么年轻时能够通过比较获得自我价值上的认可,然而衰老后却也会通过比较造成自我价值上的贬低。好嘛,把思想的维度拓宽一些,可还是免不了比较,我为将会失去而痛苦,自是因为得到过,得而复失比从未得到痛苦太多。然鹅,还是通过比较令我转向,因为比较面对失去的难度和自己的承受能力,高下立现,未来的痛苦还给未来的自己。我想我还是想不出来完美答案,务虚是务不出来撒了,只好转而务实。

周末要带阿木狗去复查,看看肺和肾的肿瘤是变得更严重还是没有,这几天我很有些鸵鸟心态。晚上带阿木出去溜达,正好遇见5楼的豆皮狗和狗主,聊了聊狗事才得知,豆皮狗主也是厉害。她也是从小爱狗,小时候随家人出去玩,心爱的小狗交给亲戚寄养几天,狗走丢了。长大后也养过好几次狗。在花鸟市场买到了“星期狗”,买回去一周就生病,送去医院治疗好不容易挨到出院又说得了不可治愈的病,小狗才长到几个月大就去世了。后来在收废品的大爷那里看到可爱的小狗,收养了没几个月狗自己跑出家门不见了。现在豆皮狗差不多九岁,八岁的时候也长了肿瘤,好在是良性,但是大型犬平均寿命也就8到10岁。听豆皮狗主说,她有个朋友养了一只博美犬,平时就喂人类的食物,后来活到了19岁。


  1.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些父母喜欢催婚催生了,可能因为他们总是把自己的价值寄托在未来,当下一次次说服自己忍受苦难,都是为了未来能得到那个终极奖励,即所谓的人生任务。一旦子女不结婚不生孩子了,父母认为自己的任务完成不了,这会摧毁他们的信仰,以往人生所承受的一切苦难和忍耐都变得毫无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