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欧神话系统之中,洛基是一位神明,代表着邪恶、诡计与破坏,而在电视剧《洛基 Loki》中,他还代表着一种改变世界的可能性。在电视剧的开头,有一个名为时间管理局的机构,此机构所有员工共同维护着世界上唯一的一条神圣世界线,任何时刻在神圣世界线以外诞生的新分支都会被及时裁剪,在这种绝对的秩序之下,不论人类还是神明,一生中都只能遵循一种既定的命运。洛基被抓到了时间管理局,男洛基和女洛基为了改变命运一起游说众人并发动叛乱,神圣世界线以外开始诞生无数新的分支,他和她都得到了自由,整个宇宙却也从绝对的秩序走向绝对的混乱,彻底的无序又导致了宇宙的崩坏。最后的大结局中,洛基走上孤独的王座,用自身的力量握住了所有世界线,此后世界线可以有很多条,不是一,也不是无限。
诚然,绝对的秩序会导致刻板和单调,而绝对的混乱又会在赋予自由的同时产生更大的破坏。《洛基》在秩序与自由之间给出了创作者的答案,而关于这个问题本身,古往今来有无数人思考过、选择过。只是在不同的场景下,秩序与混乱的关系也有所不同。在小说《三国演义》的开篇,作者写道“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里的分与合是对立的两端,如同一个大摆锤随着时间流逝而缓慢摇摆。汽车最早发明出来的时候,在毫无秩序的马路上,速度差异太大的人与车总是在混乱中出现事故,后来人们在马路中间划了一条实现用来区分方向上的来与往,又增加红绿灯切割了行人与车流的通过时间,交通规则制定秩序但为了兼顾效率依然给予自由,这是现代城市治理中的分类分级策略,秩序与自由如同紧紧缠绕的两条线,又在人类追求发展追求效率的方向上不断演变。
写到这里,图穷就该匕首现,我并不是想要探讨秩序与混乱的特点,而是借着探讨一组对照意象之间的关系模式,如对立的两端,又如相互缠绕,最后用来……说得高大上一些,就是“格物穷理”以后,再借用“理”去探讨其它?(PS其实就是为了耕博,把最近四处留下的鱼鳞收集回来,然后随意发挥,写到哪算哪。)
真实与效率 🔗
对于在远古农耕文明时代下生活的人们来说,生存是第一要务,人们遵循自然的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时候人们的活动区域与现今相比非常狭窄,语言文字和图形的诞生让人可以获取不是自己亲手生产的信息、想象出从未见过的画面,这不仅仅能赋予人新的体验和感受,还让人与物的信息能够更快传递。那时受限于文明的发展程度,信息传递的效率也被限制在信息载体的形式上,竹简、书帛这类信息载体更多的作用在于记录和保存信息。随着文明的演进,人们发明了印刷术,但仍然受限于造纸的成本,信息传递的效率作用依然不能转化成社会发展的生产力。
很长的时间过去后,工业文明进入快速发展的阶段,和以前数千年的缓慢变化相比,承载信息的载体仅仅在几十年之间发生了质的变化,而所被传递的信息也随之发生了量的巨变。在经历纸媒时代、电视时代的十数年里,人们逐渐适应了“真实”的概念上的转变,不仅仅身边的生活是真实,远方的世界也是真实,人们渴望获取更多的信息,用填补信息差的方式填补自身的欲求,此时或许人们的真正需求依然是“真实”。
更快地,世界进入互联网时代,手机的普及让人们的无数碎片时间也被信息传递与接收的过程而填满,与此同时工具的便捷让人们不仅可以更快地获取信息,也能更快地生产信息,互联网络中信息变得泛滥成灾。又有人提出了新的概念形容这个时代——新媒体时代,也有官方的说法是信息化时代,人的欲求开始被信息裹挟,有些人被困于信息茧房之中,有些人被困于回音壁之中,还有人被困于信息焦虑之中……
人们的需求渐渐出现新的倾向,也许更高的效率才能解决这一切问题。AI 的诞生给予人们新的希望,能够让人类既得到“真实”也得到效率,让人们更加轻松地工作、更多地回归生活。这时候,人们再一次适应了“真实”在概念上的转变,不仅近处的生活和远方的世界是真实,每时每刻的欲求也是真实。只是在这样的时代,人们依然只能用更多的信息来填补欲求,追求真实却离虚无更近。
不远的将来,由于 AI 的生产效率实在是远超人类千万倍,人类会在不知不觉之中操纵 AI 生成更加巨量的信息,再一次形成新一轮更加盛大的信息泛滥。也许在更远的未来,当“真实”的概念再一次转变后,人们对“真实”的渴望会也会再一次唤醒人类认清自己真正的需求,也许在真实和效率之间会出现新的平衡,混乱之中还会建立起新的秩序。
个人与社会价值的融合与分离 🔗
我之前写了一篇小说,写作的过程中极其痛苦,写完还郁闷了好几天,主要是因为下笔没多久故事的发展就彻底偏离了我的初衷,而且还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改路回头。那是一个关于迷茫的故事,主角金献禾的记忆被篡改,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机器人,最后由于没有通过血缘、情缘或者其他缘分与他人建立连接,末世背景下又彻底从社会分工中脱落,与世俗尘网完全分离,终于在微弱的执念驱使下远离世间。
在这人世间,每天都有无数的人说着无数的话,人们争吵、宣泄情绪,人们沟通、解决问题,或汲汲营营,或淡泊平静,向死寻生。无数的情感在人与人之间流淌着,弥散在空气中,又回到人类的身体里,随着人类本体的逝去与诞生,循环不息。为何会是这般模样呢?因为全部的人类都结成了一个社会的尘网。在这样的一个大共同体之中还有无数的小共同体,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接受社会的规训和它赋予的秩序,那是生活中每一天的秩序,也是人生每种节奏的秩序,最终都会渡过自己的漫漫人生路。与此同时,每一个人类与自己的“位置”所产生的社会价值深度融合,因为每个人都既要为自己而生存也要为维护共同体的存续而付出,随之而来的是,对社会“有用”和“无用”成了每个人都要面对的问题。
人们通过比较来发现差异,判断“有用”到底是“有多少用”。若有人生病或是老去,在社会中的“位置”会发生变化,习以为常的秩序会崩塌,常常可能会因为变得对社会“无用”而容易自弃。人类在仅仅只是面对自我的时候,是不需要区分有用、无用的,只有置身于共同体之中才需要如此。人的一生总是有许多时候会陷入“低谷”,所谓“低谷”未必全是因为社会价值降低,也可以是因为存在社会价值降低的可能性,这种时候原先遵照的秩序变成了真正无用的束缚,有人会试着将自我与社会价值分离,寻找内心的新秩序,人的自立自信不再需要全部都建立在“有用”之上。
比较是一个很好的方法。有些人的自我与社会价值融合太深,需要通过与他人的比较来确定自身的“位置”稳固、“价值”优越,经由社会赋予的秩序获取掌控人生的幻觉。也有人将自我与社会价值做些分离,通过比较认知自己与他人的不同特征,不同的性格、不同的价值倾向、不同的行为模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这事对社会有多少用,全看个人取舍。这两种模式实在是没有什么对错优劣之分。所谓人生,不过是走这一遭。
制造认同、派性意识与调频 🔗
在现代文明社会中,生产出来的每一个人类从小就会接受“训练”,训练如何将个体融入各个不同的共同体之中。具体的“训练”本质上都是对人类大脑植入信息,比如出于政治认同的需要,学校里会给学生植入“爱党爱国”的信念,党管理的宣传系统也会控制全社会的媒体平台制造更多的爱国主义信条,又比如出于家庭联结的需要,每个新生产的家庭成员也会不断被教导被植入“爱家爱家人”的信念。由于国与家这样的共同体本身会使得成员之间有较强的链接,至于那些认同的信念是如何制造、如何增强的,而制造认同的权力又被控制在谁人手中,这都是很复杂的问题,所以我不打算深入探讨,只好高高扬起、轻轻落下,一个急转弯之后……
我在《牛棚杂忆》中第一次看到“派性”这个词语,书中虽未曾提及,但我想只有在制造认同的基础上才会诞生出派性意识,就好像远古时代部落之间的斗争,会参与战斗的人一定是充分认同自己所属部落是一个共同体,然后才会意识到另一个部落是应该打倒的敌人。现在的互联网上也有许多的斗争,比如性别对立、阶级对立、思想观念的对立都会促使人们随便对一个陌生人口诛笔伐,而且大家久经沙场斗争水平也都很高,斗争思路都很清晰,先是寻求认同或者制造认同,然后按派别分不同的策略进行斗争。
实不相瞒,比起寻求共鸣或者说服“异类”,其实我是更喜欢与人交流差异的,感觉这样会收集到更多样本,发掘出更多未曾想到过的新特征。这大概是因为我真的很难择定自己究竟属于哪一派,或者说处于哪个频道上,随便一个“最喜欢什么”的问题立刻就能难倒我。有很多可作为对照组的意象,我都觉得很有意思。比如极繁与极简,极繁主义者讨厌简单无法满足全部需求,极简主义者讨厌繁重、冗余,其实我觉得丰富与简单都很好,学画画尝试不同的画笔和工具很好,把房间收拾得很简单也很好。还有极高与极低、极重与极轻,由于没有倾向,看到互相对照的意象都无法产生喜欢或讨厌的感受,但若是置于只看高或者只看低的场景中,切换频道也不难,也可以看到高的好、低的不好或者低的好、高的不好。
确实不是完美人类 🔗
人类社会在几千年的运转过程中,诞生了许多正式或非正式的制度用于维护秩序。法治秩序建立在惩罚的基础上,通过刑罚止恶。德治秩序主要用来约束政府官员的行为。只有礼治秩序作用的范围最为广泛,建立在每个人的思想和意识形态之中。
礼,按照百度百科的描述,是中国古代用以维护社会等级制度的礼节仪式与行为规范。事实上,礼在世界各国的文化传承中都是存在的,各个民族都广泛流传着一些送礼物的习俗。按照一般的理解,礼又分为三个层面,即礼仪、礼节、礼貌,礼仪规范的是各种正式或非正式的仪式,比如婚礼、葬礼、古代的祭祀仪式,礼节规范的是更具体的行为模式,比如有些地域在祭拜祖先时要求跪地磕头、春节期间拜年要送礼物,而礼貌规范的是人们在人际交往中的态度,比如不要随意出口伤人。若是按我们老家的说法,一切遵礼的行为,统统称为“讲礼性”。
我悄悄觉得,很多人都意识不到遵礼是在遵守秩序,有些时候讲了礼性就没法讲人性了(PS前段时间听好几个同事抱怨过年期间天天要拜年、烦不胜烦)。
我也悄悄觉得,人类本身就是善恶共同体,或者说人不分善恶,是人为制定了划分善恶的标准才创造出了善与恶的概念。但是善与恶、人性的光辉与阴暗这些都不太适合空想,更适合实践。而我遇到的问题是,太过于追求为善,太过惧怕恶念,道德感太高,对人性的复杂认识太浅,太过向往极致纯净的真实,在这世界的洪炉待久了,像每一个平凡普通的人一样,心也被污染了(PS若在以前写到此处总该要长长叹口气,而今只是平静地写下)。以前是浅薄之患伤我,现在终于感到不那么浅薄,可是仍然对很多事物感到迷茫,我正在从三十而立走向四十不惑,有点好奇传说中的不惑是什么样的不惑。只好先借三水的答案用着,一直向前看,自然少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