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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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旅行可以使人短暂地远离日常生活,但是无法远离思绪。

去年五月的时候,有一天小花跟我说,她的脑子里一直在单曲循环一首歌,“五月的天~刚诞生的夏天~”,当时她很想去旅行但终未能成行。到了今年五月又说起这首歌时,我心里疑惑她会不会想要享受孤独只想一个人去旅行,她也在想我会不会不愿意跟她一起去……各自迟疑了一天才把话说清楚。

去哪旅行其实不是选择题,而是排序题。我们想的是选那种从武汉出发、晚上坐火车早上就能到的城市,宁波比较冷门、票源充足,有趟车是晚上十点十分发车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到,时间上很合适。宁波市近海,小花想去石浦渔港,于是我们就去。据说现在是休渔期,属于吃海鲜的淡季,但我俩本来就都对吃海鲜不感冒,嫌剥壳麻烦、不剥壳又扎嘴,懒得去吃。

对我来说,吃带壳的食物只有一种情况是很愿意的,那就是吃我奶奶做的小龙虾。五一回去的时候,每天都吃一大碗。一般我打算回去都会提前告诉爷爷奶奶,这样的话直到我回去之前他们的日常生活里都是有盼头的。通常奶奶会让爷爷提前司点小龙虾(用地笼捕虾在我们那叫做司虾子)养着,等我回去以后可以每天有的吃。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和三年前一样,和很多年前一样,但我还是能看到很多很多的改变。现在我回去通常都会“假噶马噶”说要帮忙,但基本无法证明我会帮正忙而不是帮倒忙。以前回去玩是回去充电,现在回去心里多了一些心理负担,但是仍然选择继续看着爷爷奶奶付出然后施于我,享受他们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内对我的付出。

到了周五晚上九点,我带着简单的行装出门,快骑到地铁站的时候,正好看到地铁车厢缓慢滑进地铁站(地上铁),大概有那么一瞬间我心底里浮起一丝感动和迟来多年的震撼,这样一个已融入我日常生活里的交通工具,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建成如今的模样,又为多少人带去了出行的便利。但等我锁好自行车看到一栋高耸入云端的建筑体以后,心情又变得复杂了,长江两岸的超高建筑每到夜晚便会亮灯,一起组成一幅流动变幻的灯光秀美景。那几天每天都会下雨,有时小雨,有时暴雨,那个晚上那栋建筑最高的部分恰好笼罩在雨雾之中,雨雾里面不被看见和雨雾外面被看见的部分一定都是亮的。如果建造地铁得益于人类科技的进步,那么复制越来越多的高楼是不是科技进步之下人类的退化呢?

在火车上睡一晚,早上到达宁波站,随即坐大巴车去石浦。大巴车内十分闷热,乘客大多睡得昏沉。我也昏睡了一会,醒来发现车窗外的世界有山、有海,天空湛蓝、海水碧蓝,视线可以看到很远,不再被钢铁建筑掩埋,心情顿时开阔。那时大巴车应该刚好途径象山港大桥。又过了一会,到了象山影视城,待几位旅客下车后,大巴车便继续开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在那短暂的到达与离去之间,我只看到一些看上去像古建筑的屋顶,没有脊兽蹲檐角,暴露了它们的仿冒和虚假。

到达石浦汽车站后,再坐公交车去镇上,把东西放到酒店又吃饭休息后便开始出门暴走。在阳光底下走了好一会,发现镇上街道非常非常干净,地面上找不到一片垃圾,但海边的水却看起来十分污秽,渔港岸边停满了超大型的渔船,那些渔船都连着插入海底的大锚,因此十分稳当,只有船上旗帜被海风吹得剧烈翻涌。

石浦渔港对岸是东门岛,我们在太阳底下走累了便坐公交车去岛上。连接渔港与海岛的跨海大桥名为铜瓦门大桥,这是一座钢筋混凝土拱桥,它很好看。我曾在一家书店翻过一本专门介绍中国的铁路、桥梁的书,里面详细介绍了武汉市横跨长江的每一座桥,但我除了记得斜拉桥、悬索桥、拱桥这几个词汇以外,连它们的含义也记不清了,只是从此以后会觉得很多桥都很好看。人类建成许多桥都是为了使用桥,充分发挥桥的连接作用,当桥的作用越大时,桥的名字越朴实。我走过许多桥,那些特别朴实的名字都很快忘记,忘记或许也是因为走过它们的次数太少,除了武汉的那些桥,我脑子里唯一记得名字的只有一座揽月桥。

过了桥我们便下车,然后沿路上山,遇到一个特别陡的坡,上了坡又遇到一片百日菊、几座房子。继续走,又遇见了两匹马,起初我只看到一匹用绳子系在树上的马,但不确认是马还是驴,出于好奇心想走近去拍照,一走过去就发现其实旁边树荫下还卧着一匹,它们俩的神情看上去都非常宁静祥和,但是我心里还记着早上小花讲的活泼躁动、会踹人、会打架的牛,颠覆了我对沉默干活的沉稳老牛的认知,于是戒备心大起的本怂人匆忙拍了一张就跑掉了。

接下来仍然用11路交通工具前进,遇到一个路牌指示“铜瓦门大桥摄影点”,便循着方向又沿路下山。不知是人为还是自然造就,下山的栈道有好几处开满了粉的、白的月见草,还有金黄色的大金鸡菊。继续沿着栈道走,自然而然就会走到海岸边的栈桥上,随后就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到了头。这一路的收获有很多,比如抬头仰望蓝天能看到一个弯弯的月亮,低头俯瞰海面能看到云朵留下的巨大阴影,极目远眺能看到一条笔直的海岸线,更远处的海水远离了人类的纷扰终于恢复成蓝色。离我最近的山林,绿意清晰,远方的海岛却看起来十分朦胧。在朦胧海岛的上空,停留着两条灰色的云。

海岸栈桥的尽头,只是海岛的尽头,海岛的对面是另一座海岛。犹如近日来诸事烦心的我,走到了一座岛的尽头,看完了一个陌生渔港的风景,最终仍会拾起短暂放下的繁杂思绪,再一次会去面对本来的生活。现在想来,旅行本身好像没什么意义,如果我的思想一直陷在深渊不可自拔,那么不管去到哪里都无法做到散散心。只不过,看到不同的风景倒是真的。那边的居民大多把大贝壳当做花盆来养植物,傍晚在镇上溜达的时候,小巷子里有户人家就将饭桌摆在自家屋檐下吃饭,经过看到桌上的菜一个都认不出。还有户人家二楼的阳台上养了许多多肉,但那些多肉长势也超出了我的认知,它们从花盆里延伸出许多藤来,在一直向下伸长的藤上又长出许多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