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客

· 3925字 · 8分钟

什么时候时间过得最快呢?是最希望时间慢点走的时候,是忘了时间存在的时候。

候鸟 🔗

听大伯说我们老家这边常见的候鸟有两种。一种是游隼,土话称为“雪(念舌)娃子”,前些天它们就出现过,成群地从我们头顶飞过,黑压压一大片,大伯特意指给我看,说让我看看它们脖颈间的一片白,那就是辨识它们的最佳标识,可是我看不见,戴了眼镜也看不见,只能看到一个黑点。另一种是豆雁,我头回听闻,从未见过。

候鸟,是对随季节周期进行迁徙的鸟类的统称,它们原本的繁殖地到了冬天会变得特别特别冷,冷到待在那里会无法活下去,所以它们要成群结队地飞到暖和的地方过冬,一直等到冬天过去再飞回老家。在生产力不断提高的现代社会里,也有很多这样的事,待在老家的青壮年无法生存,所以要出去打工谋生。而留在老家的老人们在经过一番热闹的相聚后,继续历经一整年的等待,等啊等,等啊等,等待下一次团圆,或者彻底的离去。

兄弟姐妹 🔗

我们这边的习俗一般是初二那天女儿带着女婿回娘家看望亲人,不过我的大姑也有了自己的女儿女婿、孙子孙女了,所以近些年都是等到初三大姑小姑两家人才一起来我家和爷爷奶奶团聚。久别的亲人能重新相聚一堂自然是开心的。初三那天上午吃过饭后,大伯、爸爸还有两个姑爷上楼打麻将,小姑、狗弟还有两个表弟在楼下炸金花,妈妈刚做完一顿饭又接着准备下一顿饭,而大姑便帮着理菜,爷爷奶奶自由活动,弟媳带着小侄女去附近镇上玩了,而我占了楼下的电视机在打游戏。

下午吃过饭后,小姑让我给他们四兄弟姐妹照相,后来又端来一条长板凳让爷爷奶奶坐着,六人又一齐照相。他们看着都好老啊,最小的小姑只比我大十二岁,现在也四十二岁了。我们都吃过饭,站在夕阳映照的禾场上讲话的时候,累了一天的妈妈还在吃饭,不知是谁倒了一杯白酒放着没喝,妈妈误以为是饮料一口喝完……后来妈妈也吃完了,她明显有些醉意,双颊通红,我忽然动了心思想给她也拍一张,她却带着醉意说了好几次不让我拍,那个语气有点娇憨、有点调皮、还有点好玩,像个少女。这让我想起大约两年前,她带着小侄女途径武汉在我那过了一个周末,小侄女睡着后,她坐着一旁举着我的镜子对镜自照,略有些惆怅地感慨,原来自己已经这么老了啊。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安慰她,依然年轻的我对着已经老去的她说每个人都会老的……唉,长大了就是有这点好,当父母老去,老到他们可以放心地不需要在子女面前维护父母的身份,老到他们可以安心地在子女面前略微露出一点内心真实想法的时候,就能看到他们疲惫苍老的身躯里面,偶然一闪而过的真实灵魂。往往在这种时候,父母可能会在很小很小的事情上试图找子女帮忙,慢慢地开始寻找对子女的依赖,就像我们小时候寻找对父母的依赖一样。可是我醒悟得有些晚,也做得不好,并不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懂事。一直到了三十岁,我才终于开始学着长大,我当然知道这对我的人生来说一切都不算晚,只希望对我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来说也还不晚。

初三下午那餐饭,妈妈做了整整两桌菜,最后剩下爸爸陪妈妈吃饭的时候,小姑就开始着手清洗碗碟,我跟大姑也跑去帮忙。不过大姑多数时候是拉着我讲去年奶奶摔跤后的一些事,小姑便埋怨她不干活不帮忙,但埋怨的同时一个人做完了所有事。我对大姑说,小姑生气了咧。大姑笑眯眯地拉着我说,我告诉你哈,给她买个棒棒糖咪1滴嘴滴就哄好了。到了晚上,大伯和爸爸们还是继续在楼上打麻将,大姑、小姑、我还有三个弟弟就在楼下堂屋方桌玩斗牛,本来我是跟狗弟套现了五百块打算输出去,无奈两个表弟运气太差,钱输不掉反倒赢了他们俩一百多块。由于“斗牛”的游戏规则简单,玩到后面大家都觉得没意思了,于是狗弟去隔壁茶馆借了两颗骰子回来玩“七贴八拿九端锅”。

七贴八拿九端锅,玩法是一局之始每个人都下一样的本钱(比如五块钱)凑出一个“锅”,接着轮流扔两颗骰子,扔到七的人往锅里贴五块钱,扔到八的人从锅里拿走五块钱,扔到九的人把锅端走也就是拿走本局所有钱。我们六个人玩,普通锅是三十,最瘦的锅玩到了十五,最肥的锅玩到了五十,好巧不巧最肥最瘦的锅都是被我端走。由于方桌上铺着的那个桌铺因年岁日久而不太平整,丢出去的骰子时有歧义,我就拿了一个碗让大家往碗里丢,可是碗高,坐着的话看不清碗里骰子具体点数多少,于是有了碗以后大家就都站起来扔骰子。哈哈,在大家站着围成一圈扔骰子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点电视剧里面赌场赌博的氛围。不过由于站得累,后来还是把碗去掉,继续在桌铺上扔骰子。

初三晚上大姑小姑两家人在我们家住下,由于我们在楼下玩的时候,一边玩一边吃着瓜子、西瓜子、开心果、橘子、伯伯带回来的鸭脖鸭锁骨,所以吃得饱饱、睡前不饿。而楼上打麻将的人在打麻将的时候需要用两只手打,没法腾出一只手来吃东西,所以睡前又饿。后来我困得睁不开狗眼就睡了,第二天早上得知他们吃宵夜的时候狗弟还调了“鸡尾酒”,就是白酒、啤酒、雪碧混合。初四下午太阳落山前,大姑小姑两家人便各回各家了,真真就是聚散终有时。

访师 🔗

初三下午开饭前,妈妈让我去买点饮料回来待客。我们家距离村里的小卖部其实不远,只是拎着四大瓶饮料走回来会很累人的说,我本来是想让弟媳骑摩托车载我去,结果爸爸找来找去找不到钥匙。正好此时我看到隔壁小伙伴骑着他们家的电动车准备出门,目的地与我一致,便站在家门口等着截停了他,由于阿木狗也是要跟着去的,于是我骑着小伙伴家的电动车载着一人一狗去。这是前因,我才知道原来小伙伴会骑电动车了。

到了初四下午,小伙伴喊我骑电动车去镇上玩,于是小伙伴和他的姐姐梅梅一人骑了一辆电动车,我骑着依依家的电动车载着依依和狗同去。我的两只狗眼下眼睑睫毛都是倒着长的,骑车时风大,虽然戴着眼镜但也不挡风,风还是会绕过眼镜继续戳我的眼睛,于是每骑一段时间就得停下来擦擦被风扎出来的眼泪。去的路上第二次停下来的时候,大家发现三辆电动车电量都不足,于是又一齐原路返回。其实对我来说,就是想骑电动车玩,对梅梅也是。但是对小伙伴来说,他是和同学约好要去镇上看望初中班主任的。

之前我也跟小伙伴一起去见过他们老师两次……第一次去大概是前两年过年的时候,某天我们说骑自行车玩,我本来只想骑车拍拍田里形态各异的电线塔,然而骑到一半小伙伴和他的同学约好要见面,于是我们就一口气骑到了镇上。他们本来是跟老师说好今年不去的,结果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好巧不巧看见了他们老师正在结账,他们又想偷偷溜走,然而没走几步就被他们的老师看见了,后面自然而然就被好客的老师一块喊到老师家去了。去年过年,啊,不是,前年过年的时候,不记得为撒我让弟开车载我和小伙伴去镇上的中学看看。小伙伴他们几个同学之间又说好不去看老师,结果我们从中学门口晃过去的时候,远远看到学校里有个黑衣人在带着小孩散步,我便喊小伙伴去看还说可能是他们的老师在带孙子散步,小伙伴仓促之间看了一眼也一样这么以为2……我还叨叨说如果真是他们老师的话肯定也看到他了……于是小伙伴便在中学对面买了酒去他们老师家里拜年,我也跟去了……对我来说,离开学校后是从没再去拜见过以前的老师的,万万没想到居然跟着小伙伴去见了他的老师两次,感觉像是无意中圆了我的一个小小的梦。

没有前途和控制时间 🔗

河对面舅伯家里有三个女儿,大表姐青青,二表姐年年,三表姐茜茜,年年姐的儿子大名叫锡安、小名叫乐乐,茜茜姐的女儿大名叫明月、小名叫朵朵。初四傍晚的时候,我吃过饭后步行到她们家去想找她们打打羽毛球,然而她们家还有客人闲坐我便又回来了。过了一会年年姐带着乐乐、朵朵来找我玩,乐乐玩光遇,朵朵没有玩的。我想起朵朵很喜欢兔子,刚好附近有户人家家里得了两只大白兔,便喊年年姐和朵朵一起去看。看到活泼的大白兔,大家都理所当然地想起了前几天被阿木狗3玩死了的小白兔。朵朵说她心爱的小白兔长成大白兔以后被黄鼠狼咬死了,而她的备用兔子4被阿木玩死了。年年姐说乐乐看到小侄女如何对待小白兔时也下过定论:那是一只没有前途的兔子。

初四晚上,不知何故小侄女拿了爷爷的手机来玩,那只旧手机上有两个灯泡可以当做手电筒,小侄女玩得开心不肯轻易松手。奶奶便拿了别的东西跟小侄女换,奶奶说我们要用它(手机)控制时间呐。奶奶所说的自然仅仅指看一天的时间,我却联想到一生的时间了。一天的时间可以控制,一生的时间是万万不可能的。

现在乐乐、朵朵他们这代上学都讲普通话,于是和他们对话的人也自然开始苟着讲讲普通话,不然的话讲方言他们听不懂。当奶奶说出“控制时间”那四个字的时候,我还诧异了一会,大概因为平时看的电视也讲普通话,所以偶尔她也忘记讲方言。有时候,我要把方言写下来,也要花点脑力才能想出来对应的普通话,但是要把普通话用方言说出来时却更难找到对应的方言词汇。有些事物的消失比我想象得快得多。


  1. 咪,当地方言,普通话讲的话大概是嘬。如果很快把棒棒糖吃掉的话,体味甜意的时间便太短,如果伸出舌头去舔的话,行为又不太好看,所以含在嘴里慢慢咪着。 ↩︎

  2. 我们看到的其实是小伙伴的老师的儿子在带孩子散步,只不过由于都是近视眼且离得远,加上他们老师和老师的儿子身形相似,所以看错了。 ↩︎

  3. 由于阿木狗已经跟着我回老家过了四个年了,村里认识我的人都认识阿木,他们都喊它阿木,只有梅梅喜欢喊它阿木狗。梅梅小时候养过狗,所以很喜欢阿木狗。我还端了一碗狗粮给梅梅,这样阿木就会很乖,会坐下会握手,会跟端着狗粮的人类玩游戏。 ↩︎

  4. 朵朵说的备用兔子就是小侄女的小白兔。因为小侄女太小、太喜欢那只兔子,总是把那只兔子抱得太紧,妈妈知道兔子早晚会被小侄女不小心弄死,总说要把兔子送给朵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