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板印象何时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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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日常生活的现实世界里有许多流传广泛的“流行语”,“平等”地歧视着不同年龄、性别、职业的人群。让我来随便举几个例子吧。

针对儿童的,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小时偷针、长大偷金。

针对妇女的,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针对男人的,不像个男人,不许哭。

针对农民、工人的,农民素质低、工人素质低……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这些流行语以语言文字的形式存在于生活中,其背后携带的刻板印象也随之广泛传播,在许多不经意的瞬间侵入人们的脑子,悄悄扎根。不过呢,刻板印象的范围远不只是歧视那么简单。

何所来 🔗

若以我自己和就近接触的人类为观察样本,那么大量的刻板印象是这样诞生、固定、冲突、转变的。

  1. 出厂设置

每个人出生时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和父母,在还未进入社会中锤炼,还没形成独立思考或者查证事实的能力之前,首先会深深地受到生活环境的影响,最初形成一些认知人、事、物的初始观念大多与当时身边人的普遍社会文化观念高度重合。

  1. 更新模式

当我们长大进入社会后,在被各式各样的观念捶打时,我们会被各类传播媒介所带来的巨量信息淹没,原有的旧观念、旧印象会与接触到的新观念、新印象发生冲突。

比如,我们可能会轻信一些过来人的经验之谈,以为那是什么有用的人生道理而信之凿凿。又比如,我们也可能会将一些不了解的知识随意迁移应用到自己身上,借来那不知道几手解读的传说中的弗洛伊德、荣格、阿德勒心理学,轻而易举地断定童年阴影一定影响一生、女孩一定有恋父情意结、男孩一定有恋母弑父情意结等等。

  1. 快速判断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总会不可避免地接触到许多人和事。社会要追求更高更快的生产效率,于是人们也对一个人、一件事更快地下定结论,弗论根据一个样本或者没有样本下的结论是否公平公正。为了能够更快地下结论,所获知的信息也要更快完成加工。于是乎,不假思索的人们想都不想就会觉得,小时候偷过一根针的小孩长大了一定会当贼,女人过了三十岁就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男人哭了就是懦弱无能,工人农民一定素质很低……

  1. 斗争

我在一本书中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矛盾者,相对而连接之关系也”。现实世界中的社会资源是不饱和的,人与人之间免不了存在利益斗争,而斗争的印记便也广泛存在于人与人的交流之中。

比如国内在女性主义风潮影响之下诞生的性别对立,在此背景下衍生的各类刻板印象词语不胜枚举。又如以政治权利、财富资源划分的各社会阶级之间的互相“歧视”。

何所去 🔗

有些刻板印象的存在是个人问题,但也有许多是结构问题,后者我还没捋清楚,因此本节暂时只写自己的个人所得。

  1. 会忘记

当我活到临近三十岁的时候,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生充满了各种悲观想象,这自然是因为受到了许多刻板印象的影响。可是当我活到三十岁以后,以前的想象好像自然而然地消失了。此刻再回想十几岁、几岁时的脑中印象,也几乎全不记得了。

当然,我现在又对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以后未知的人生充满了各种悲观想象……按照传闻中的刻板印象之语,年龄大了人会变得固执,不肯接受新鲜事物,或者变得缺乏对生活的热情等等等等。

  1. 会调整

我发现自己对待人和事的态度在第一反应与第二反应上差异极大,往往第一反应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第二反应才是站在别人的角度。比如有位朋友提醒我在公开场合发言要注意措辞,我的第一反应是不适,心中抱怨为何朋友要举起剪刀裁剪我的天性,难道是因为自己被别人裁剪了于是就来裁剪我吗?而第二反应是,这位朋友一定是自己吃过许多同类型的苦,不想我也反复踩到同一个坑里,才会为我着想好意提醒我的。

  1. 不为争输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过程,所经受的锤炼或有重合或各不相同,因而成长的节奏也不大一样。有些在我看来早该拔除的刻板印象,也许在别人的眼里还视作重要真理,也有许多在我仍然看做真理的思想,在别人眼里还是“请继续解放思想吧”。正是这许多的分歧和差异会让人们进行交流,或者说辩论、争执,甚至是互相攻击。

其实我还挺喜欢和不同的人交流分歧差异的,但是交流或者说辩论并不是为了争输赢。以往有许多次与别人的交流让我获益良多,顺势更新了不少脑中刻板印象,但也有不少让我受伤,脑中刻板印象又加深更多。我有一种想法,也许真诚的交流是给人机会改正一些东西,却又忍不住怀疑这想法太过天真。

何时消 🔗

试着做一些想象,任何不可能的条件都可以达成,目的只有一个,促使世间的所有刻板印象、认知差异完全消除。

在当前这个时代,孩童受教育的责任和义务仍然由家庭和学校来完成,当家庭环境、学校资源存在较大差异时,孩童之间便存在认知差异。为了抹平这些差异,所有孩童从出生起就由全社会共同抚养、统一接受教育。

当孩童长大,需要化身成为社会的一份子,进入社会分工之中,又会因为经历不同、职业不同,再次造成新的认知差异。为了抹平这些差异,所有人打同一份工,或者说轮流打不同工。

当人们所受教育、所参与的工作全都统一以后,仍然可能会因为思想观念的不同而存在认知差异。为了抹平这些差异,要么强行修改每个人的脑子,要么让知识可以百分百地复制和传递。

当世间的一切差异全都消除以后,地球上存在的所有人等同于一个人。那么,终极问题就来了,倘若要将世间无数种差异全都归为极致的统一,到底该选哪一种,由谁来选?

想象到此结束。因为我突然发现人们脑子里的刻板印象确实是源于人类的认知差异,或许也有语言文字图像等信息载体传递效率有限的原因,但极端的统一似乎也抹消掉了一切可能性。当世界上所有混沌未知的不确定性全部转变为清晰可知的确定性,几乎等同于将人类的人性全都修改成了神性,宇宙不再有色彩,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黑暗或者白光。

想到这,我忽然明白,会犯错的人是值得存在的。同样地,脑子里存在刻板印象的人也是值得存在的。当我将刻板印象完全看做不利的一面时,才会总想着应该如何将之消除。当然了,开头举的那几个例子确实应该在未来消失,所有人类不分年龄、性别、职业都应该共同追求自由与平等的思想解放。但是,不应该为了阻止刻板印象的诞生,而抹杀一切认知差异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