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故事会

· 5657字 · 12分钟

并不怎么恐怖,胆小鬼也可以看。

前些天我突发奇买了点纸钱,依葫芦画瓢烧掉后,当晚便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里有个地中海大叔非拉着我给我讲故事,我问他为撒非给我讲,他说时候到了自然把一切都告诉我。我猜他一定有求于我,便威胁他要是讲的故事没意思我就立刻醒。他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他讲的故事连狗也爱听,保管我也会喜欢。咦,我这才发现我的狗也趴在一旁呢。

月相蛙童 🔗

明月中学高一的学生们即将迎来一次九校联考,等这次考试结束,如果成绩理想校方允许学生们举办一次秋季运动会。这一晚是当年的中元节,学校围墙外有很多燃尽的小火堆,但校内显然无人在意这个日子。

高一二班的戚依人正以手托腮欣赏窗外月景,不知是否近视的缘故,她总觉得今晚的月亮不仅又圆又大又亮,甚至还像是蓝色的。晚自习还有半小时才会结束,她看月亮看得有点犯困,同桌涂无忧去了厕所好久还没回来。

前排的夏语冰和燕丹悄悄回头找戚依人说话,夏语冰说,喂,无忧是不是掉厕所了,半小时了还不回来?

燕丹也接着制造气氛,听说女厕所有鬼,今天是中元节,好多女生一晚上都没去过厕所呢。

夏语冰鄙夷地看了一眼燕丹,吐槽他八卦。

戚依人也表达了对燕丹的鄙视,她说,你俩有事说事,没事转回去自习。

燕丹说,班长买的青蛙装到了,我们男生宿舍放不下,放几个到你们女生宿舍吧。

正在这时,涂无忧回来了,她的脸色特别不正常,简直像撞鬼了似的。她一坐下就悄悄对戚依人、夏语冰、燕丹三人说,我刚才上厕所看到隔壁隔间有一只高跟鞋,但是没人。

燕丹立马接话,我就说女厕所有鬼吧。

涂无忧咽了口水,又认真地说,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只有一只鞋,也真的没人。

戚依人平时就很胆小,只听了几句就感到恐惧,她留意到涂无忧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有些异样偏蓝,但涂无忧自己反倒没有察觉,于是小声和涂无忧说悄悄话提醒她。

没一会,一种奇怪的臭味在教室里弥散开,有人大喊一声,谁放的臭屁。全班哄堂大笑,晚自习下课铃响,学生们如蒙大赦。

第二天天微微亮的时候,女生宿舍传出一声凄厉仓惶的惨叫声,很多人都听到了,但大家珍惜时间接着睡,基本无人理会。

早自习开始前,戚依人帮同宿舍的涂无忧向老师请了病假。晚自习的时候,戚依人去了趟厕所回来,也跟夏语冰他们俩说看见了一只高跟鞋。

第三天,高一二班有四个学生穿着青蛙装上课。教室里从早到晚弥漫着一种奇怪的臭味,但没人好奇是谁放的狗臭屁。

这没头没尾没转折的鬼故事听着也太没劲了吧,我如此表达我的不满。地中海大叔和颜悦色地安抚我说,别急呀,这还没铺垫开呢。

换个带劲的,我继续延续着不满。

鸦头 🔗

明月中学的食堂后厨里,师傅们正在备菜,有人从冷藏室里搬出来一箱牛蛙和一箱鸭子交给王师傅,其他人也在紧锣密鼓地将其他食物的尸体解冻,接着将其分尸。

王师傅是后厨新来的帮工,他儿子也在明月中学上学而且特别喜欢吃鸭头。好在大多数学生和教职工们都不爱吃鸭头,所以食堂不会拿鸭头做菜,王师傅就会趁着在肢解鸭尸的时候偷偷藏一些鸭头,这事其他人知道但看破不说破。

在砍鸭尸之前,王师傅先要处理蛙尸,他发现一箱牛蛙里面有四只似乎是青蛙,不知是不是工作太累,他好像听到那些青蛙在说话,断断续续地,出去……我们……放……他拿起一只蛙尸,举到耳边想听听清楚,可是四只蛙尸轮流听完都没再听到。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王师傅总觉得砍鸭尸时的那种触感不像是砍鸭子,鸭头断口处散逸的血液偏鲜红,这简直更像是砍人,而且是砍活人。

一定是太累了,王师傅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鸭尸都剁好了,王师傅接着处理截留的一些鸭头,有些鸭头看着很像是鸦头。这不要紧,重要的是需要把每一颗头沿腮帮子各划一刀,这样的话,爱啃脑吸脑髓的儿子只要轻轻一掰开它们的嘴,就能直接扯碎它们的脑袋,然后顺利吸出脑髓。

下课铃响,学生们全都飞奔向食堂。而王师傅却逆流而行,他想让儿子多学习一会,所以说好这几天到了饭点把饭送去儿子教室。高一二班的教室他来过好多回了,但这次还没走进教室就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王师傅今天带了满满一盒饭菜,另有一大盒卤煮鸭头,他看到儿子已站在教室门口等待,便快步走了过去。那奇怪的臭味似乎分布均匀,离教室越近,臭味却并没有变得更重。

王师傅的儿子拿到饭盒便回到了教室里,王师傅本也应该回食堂后厨继续干活,不过就在那一刻,他心里忽然有些好奇臭味的来源,于是悄悄沿着教室的窗户边走边观察。很快,他看到有四个穿着青蛙装的学生坐在教室后排,他又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放……我们……出去……这声音扰得王师傅心里突突地跳,他又趁机看了一眼儿子,他看到儿子没在吃饭,而是直接开始啃鸭头,可是儿子嘴边的鸭头看着更像是鸦头。

等等,我又开始表达不满,这鸭头鸦头的,也太绕了吧,换个精彩点的故事。地中海大叔有些羞恼,他说,这个故事是有寓意的,且容我讲完。不听,我斜了他一眼,不然我立刻醒来,将你从梦里赶走。地中海大叔只好妥协,开始讲下一个故事。

佛跳墙 🔗

人生活的世界叫做人间界,鬼存在的世界没有固定的名称,有些地方被称作地狱、有些地方被称作地府。人间界的活人们总以为一年之中只独独有一天能碰见鬼,事实上,正正相反,只有那一天地府的鬼差们才会开始干活,将那一年诞生的新鬼全都驱逐离开人间。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活人们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会在人间界焚烧纸钱。烧成灰烬的纸钱并不会对鬼魂们起到什么作用,但那份烧纸钱的心意倘若收集起来,将会有大用。据说只要收集足够的心意,便能煮出一锅佛跳墙,供给佛祖吃了以后,鬼便被允许……

喂喂,这一点都不精彩,我第三次表达不满。地中海大叔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我的情绪,他温声细语地说,好好好,精彩正式开始。

在明月小区里,有个妇女带着她的狗正在烧纸钱,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她身边早就站满了鬼魂。鬼们想要夺取她烧纸钱的心意,个个翘首以盼。无奈的是,她的心意被她的身体挡住了,一直盘旋在灰烬里取出不来。

有好几个鬼商量好用嘴吹出一阵风来,那风吹向烧着纸钱的火堆,妇女很快就被烟迷了眼睛,起身走开了一点。可是她的狗还守在一旁,依然没有鬼敢过去取走她的心意。

就在这时,有个鬼界第一帅哥走了出来,他在一众鬼目注视下走向火堆,冒着被火焚的危险去取那心意。当然,他的手被烧了,有点焦黑,但是没大碍。众鬼以为他做到了,齐齐为他鼓掌。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快成功的那一刻,妇女又走了回来,继续蹲在火堆旁烧纸钱。所以,他失败了。

眼看着火堆中的心意越来越旺盛,倘若在熄灭之前不取走,可就只能白白浪费掉了。众鬼纷纷埋怨那妇女不懂事,却又无可奈何。

又有几个鬼想出了一条新计策,那就是大家一起用意念让那个妇女走神。啊,众鬼非常非常努力,结果只是让那个妇女脑海中出现了一个谜语–金木水火土,哪个腿最长?

火腿,不,是火堆已经燃烧了近半个小时,尽管那位妇女所燃火堆中的心意有很大一份,但众鬼早已放弃,转寻其他目标。只有那个鬼界第一帅哥,依然孜孜以求,他一直在观察那个妇女,发现她竟然天生缺少一魂一魄,难怪看起来傻愣愣的。他把之前收集的所有心意都通过那缺魂少魄的缝隙悄悄灌到妇女身体里,果不其然,火堆里的大份心意也受到吸引,回到了妇女的身体里。在火堆熄灭之前,他也从那缝隙跳了进去。

到了晚上,妇女开始做梦……

打住,我这次没有表达不满,而是直接拆穿,一个秃头大叔怎么可能是鬼界第一帅哥呢?地中海大叔听了这话,重新有了自知之明,他说,佛跳墙已经煮好了。话音刚落,我真得看到有一锅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菜摆在面前。但我平时很怕烫,到了梦里更加没有食欲,所以没想着吃,却看见那地中海大叔端起锅就往嘴里倒,咕咚咕咚干完以后,他还打了个嗝。

我问他,佛跳墙不是应该献给佛祖吗?

他答,鬼直接吃掉也有一样的效果。

我终于觉得有趣,接着问,效果是讲三个故事就能占据别人的身体?

地中海大叔没有正面回答,他抬手往上再往下一指,我看到脚下裂开了一道缝,一座纯黑色的桥冒了出来。他说,桥对面就是鬼的世界,如果不想去,现在开始挣扎,也许还有用。

我去,我毫不犹豫地走上了黑桥,接着对地中海大叔说,我有朋友可能在那边,正好过去捞一捞,顺便长长见识。

游玩 🔗

鬼的世界,跟人间界还是挺不一样的。在这个对活人来说全新的世界里,源源不断的鬼魂诞生于人间,鬼不需要生育,因而不需要签订婚姻契约来互相约束,共同去完成抚育后代这件损己利人之事。也就更加不需要像人类社会那样,费尽数千年的时间来建立一套完整的婚姻制度、生育制度。在这里,一只鬼就是一只鬼,没有社会分工,任何一只鬼都不需要成为维持社会运转的一个分子。

或许地府的管理者极为推崇无为之治,鬼差们一年到头只需要工作一个夜晚,大街上熙熙攘攘,没有鬼差来维持秩序。不过说实话,因为以活人身躯来到鬼界游玩,我的五感都不大好使,眼睛里看到的鬼们都是扭曲变形的,明明刚才在梦里还能看到地中海大叔鬼的轮廓,而今虽说不算是屁都看不见,但也只能说看见个屁。

正当我茫然不知往何处去,突然有什么东西拍了拍我的肩膀。额,我不大敢回头看,毕竟鬼界还是挺黑的。然而这东西好像还挺执着的,居然又拍了我三下,吓得我立刻把眼睛都闭上。这个执着的鬼东西,居然又一口气拍了我五下,不再是拍肩膀,而是重重地拍我的头。我心想,这下手可真重,感觉要被打傻了。为了不被打成智障,我只好睁开眼睛,好家伙,居然是四只青蛙在打我。

这四只青蛙长得一模一样,然而却在我看见它们以后非要跟我做自我介绍。好吧,我记住了四个名字,分别是戚依人、涂无忧、夏语冰、燕丹,但是根本记不住哪只青蛙对应哪个名字。

一只青蛙问,新来的,你是不是人?我说我大概还能算是人。

又一只青蛙问,你想不想回去?我说,容我想想。

也许是我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青蛙们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有一只青蛙开口说话,跟我们走吧,先去跟大部队会和。

鬼界真得有点黑,好在四只青蛙是真的很大只,跟着走不会迷路。也不知走了多久,毕竟入梦的时候没能带上爪机或者手表,到了鬼界也看不到时间。总之是走到了青蛙们的大本营。

所谓的大部队,居然就是刚才那四只青蛙,再加两只跟人一样高的鸦头。唉,我终于开始感到恐惧了,这一人高的鸦头真得……太吓人了啊。虽然这两只鸦头也真得长得一模一样,但又莫名其妙非要跟我做自我介绍。一个叫做王师傅,另一个叫做王师傅的儿子。我问王师傅的儿子究竟叫撒名,他们说就叫王师傅的儿子……

王师傅的儿子问我,新来的,你知道怎么回去吗?我看着一个大大的鸦头费劲地张嘴说话,唉,真得是……太渗人了啊。为了让他不再多问,我回答,知道。

一只青蛙接着问,新来的,你既然知道,那为撒问你想不想回去,你说要想想。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一下子想不到怎么接。

另一只青蛙帮我接了,她说,也许新来的就是好奇心重,还想在这里多游玩一会咧。

是啊,我忽然想起来我来这鬼界本来是来玩的呢,可是直到现在都还没玩个撒。于是我开始认真地回想黑桥的位置,琢磨着把这些青蛙鸦头们送到桥边,然后再回来玩。

我很诚实地把想法给他们说了,然而他们却不同意,因为他们觉得在鬼界最好什么东西都得是单数,四只青蛙加上两只鸦头是六,六是双数。说实话,我不大懂为撒做人的时候都很正常,变成青蛙和鸦头以后他们的脑子就不会转弯了。

天啦噜,这又烂又长的梦到底撒时候能醒啊喂。

地中海大叔 🔗

倘若一个人正在遭受痛苦,那自然不会只是一声叹惋便能轻易结束。不过如果是一只鬼,碰巧多叹了几声,情况就不一样了。

一只青蛙说,新来的,你从见到我们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叹了二十八口气了。

另一只青蛙说,鬼是不会叹气的,我们来这里以后也不会叹气了。

我也插一句嘴,那是不是说明我还没变成一只正宗的鬼呢?

还没等青蛙们回答我,不远处忽然骚动起来,一大波鬼魂们被鬼差驱赶着走了过来。不,不只一波,鬼魂们汇集成一波又一波涌过来。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伸手一抓就把地中海大叔抓了过来。不过,青蛙和鸦头们却被鬼流冲散了。

地中海大叔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凄惨,我总觉得他长得有点像杜甫,便问他,你是画那流民图的蒋先生吗?

不,地中海大叔说,我念一句短诗,你听了也许能猜到我是谁。我不想听他念诗,我这菜鸟从小读书成绩不好,肯定猜不出来,然而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他已经念完了–“三年复三年、所望尽虚悬”。

这首诗太生僻了,猜不出,我这样如实回答。不过我很好奇,为撒他去了人间又回来,也这样如实相问。

这一问,他便更伤心了,他说,我想回复成人,本来是有两个心愿,一是去见见还在世的后人,二是重新感受作为人的五感,为写新故事找找灵感,没想到两个心愿都落空了。

我只是见他的样子可怜,没想到是这么地可怜,于是安慰他,亲子关系中血缘只是一根纽带,深厚情感本来就是建立在长期的亲密接触和互相的情感支持之上,你这看上去死了很多年了,后人不认识你也很正常。

地中海大叔听了还是很难过,约莫是处于可以理解但还没法完全接受的状态吧。他的哀伤似乎也感染了我,我想起人生中连绵不绝的至暗时刻,尽管总是想要超越痛苦,但却更多在痛苦中沉沦,想着想着忍不住自怜自伤,竟哭了出来。

这一哭似乎让地中海大叔以为我很惨,他开始懊悔,为使我变鬼而感到抱歉。事情已经演变到这一步,我也只好继续安慰他,没事,就当这是在成全我,每个人都在期盼这一天。

听我说完地中海大叔突然就不难过了,这转变令人愕然。他清唱了两句不知道什么词,立马便召唤来了两个鸦头。那鸦头显然是听他指令,夹着我便一溜烟……用嘴走了起来。就这样,一只鸦头夹着我,另一只鸦头夹着他,很快便把我俩都送到了一座庙里,那庙里正殿匾额上写着四宫殿三个字。

四宫殿正中央立着一根圆柱子,地中海大叔说这根柱子连接着人间界的一座龙王庙,只要沿着柱子一直向上爬就能爬回人间界。我很想问清楚,为撒他不难过了,可是他提着我的后颈就把我往柱子扔过去,他这一扔直接将我扔得很高,我不想摔下去就自然用手脚抱住了柱子。再加上恐高症发作,不敢往下看,也只好不断向上爬,就这样爬着爬着就……醒了。

我上网搜了一下那两句诗,才知原来那地中海大叔便是写鬼狐故事的蒲先生。唉,早知道就不爬上来了,既然能见到蒲先生,说不定还能见到迅哥儿、费先生、金先生……